《面纱》:少女心都被毛姆的毒舌灭了

来源:发稿时间:2017-05-10浏览次数:

英国作家毛姆的作品以对人性深刻的洞察力著称,他可以从微不足道的细节去挖掘主人公的个性品格,借心理描写来展现众生相,语言精准、刻薄,不留情面。他憎恶资产阶级的虚伪,以责人不吐脏话的文笔进行嘲讽,其辛辣程度远胜过泼妇骂街的三寸不烂之舌,既有理有据,又保持了文人的体面。

初看电影《面纱》,演员表演自然、情节富有张力,再配上东方如诗如画的山水,着实是一部佳作。

故事发生在上世纪20年代的英国,少女凯蒂在伦敦浮华的社交圈中寻觅金龟婿,她虚荣世故,渴望用美貌求得一位地位显赫的丈夫,可到了二十五岁也没有称心如意的对象出现,为了逃避母亲的催促和给妹妹当伴娘的尴尬,她一气之下嫁给了木讷的细菌学家瓦尔特。可婚后,尽管瓦尔特百般疼爱,凯蒂却对丈夫的寡言少语感到厌倦,没多久就投入了情夫的怀抱,唐生善于交际,极富魅力,用甜言蜜语俘获了凯蒂的心。他们在一次偷情时被瓦尔特发现,出于极度的愤怒,瓦尔特要求凯蒂一起去遥远东方的湄潭府,那里瘟疫肆虐,他想借此杀死妻子。

在这个被贫穷和死亡笼罩的地方,瓦尔特没日没夜地工作,凯蒂去修道院照顾生病的孤儿,两人在艰苦的环境中对彼此有了更新的了解,渐渐打开心扉,重新爱上了对方。可好景不长,瓦尔特感染了瘟疫,猝然去世,怀有身孕的凯蒂伤心不已,独自返回英国,将孩子抚养长大。

电影讲述的是爱情,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出于冲动结合,却只是因为女方对现实自私的逃避。他们的婚姻里没有爱,甚至遭遇了背叛,连善良的瓦尔特也会愤怒到想杀死妻子,人性的阴暗面有时很可怕,一个老好人也可能变成恶魔,他投入感情很深,恨也是歇斯底里的。

来到湄潭府后,夫妻两人彻底远离了伦敦的歌舞升平,凯蒂褪去了她的虚荣,为孩子演奏钢琴,在艺术和自然的感化下,她明白了什么是爱,她察觉到了丈夫沉默的外表下藏着无尽的柔情。

凯蒂开始照顾丈夫,为疲惫的他拭去汗水,而本性敦厚的瓦尔特也渐渐原谅了妻子,看着妻子从虚荣到独立,内心欢喜。两人掀开了那层面纱,横亘在彼此间的误解与伤害消融,他们完成了对自身和婚姻的救赎。最后瓦尔特不幸逝世,凯蒂独自离去时,是心碎的,她已经深深爱上了这个沉默而深情的男人,只是一切太迟,你只是在燃烧过后把灰烬全留给我。

山水很美,故事透着东方的细腻,含蓄中带着一点伤感,不是那种大悲,毕竟美好曾有、只是时光太短暂而已。

我以为面纱是隔阂,是未暖的爱下待解的冰,以为毛姆会给这个故事一个哀而不伤的基调,会让粗俗诗化,可他毕竟不是琼瑶,他是腐国的毒舌,他的作风是用犀利的笔法解刨真相,残忍到不给青春期读者想象的言情空间,读完小说后,感觉少女心破碎,背脊一阵发凉,《面纱》这部作品,从来与爱情无关。

先解析一下配角夫妻,他们的婚姻都是表面恩爱有加,实则千疮百孔的,毛姆负责给每段虚伪的关系狠狠一耳光。

与凯蒂偷情的唐生任香港助理布政司,妻子多萝西也是出生名门,在外界看来是一对鸾凤和鸣的伉俪。可实际上,他们都是戴着面具的上流人士。唐生外形高大俊朗,工作上也如鱼得水,情场中让凯蒂迷恋不已,可当凯蒂提出娶她时,唐生却百般推脱,“离开一直十分信赖的妻子,然后和你结婚,这实在超乎我的想象。”后来识人有方的韦丁顿更是一语道破真相,“他深谙笼络人心之道,但自始至终一成不变的魅力会使人厌烦,在这个世界上他不会向任何人付出什么东西,除了他自己。”唐生亲和、圆滑、永不犯愚蠢错误,自然仕途畅达,可他戴面具太久了,已经长成了脸的一部分,独独忘了什么是真心。

至于唐生夫人,优雅得体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外的感觉,内心的傲娇与优越是掩藏不住的,她是一个有头脑的聪明女人,懂得给丈夫出谋划策;另一方面她常拿唐生的姘头打趣,“她说爱上她丈夫的女人永远都是些二流货色。”

多萝西的确有着贵族阶级的做作,但后来她百般关照丧夫的凯蒂,的确是出于真心的,不失为一个善良的女人。唐生依赖甚至崇拜她的夫人,但两人间爱的激情早已褪去,连细水长流的忠诚也消失殆尽,他们的婚姻形同华丽的傀儡。

而凯蒂的父母间更是缺乏夫妻间应有的尊重和扶持。尤其是贾斯汀夫人,野心勃勃却又吝啬小气,她嫁给贾斯汀是觉得他事业大有前途,但后来发现丈夫缺乏上进心,便频生恼怒。

她的一切目的是利用贾斯汀取得成功,甚至逼他谋取不情愿的头衔,这个唯利是图的女人,在女儿长大后,又将目光转到了美貌的凯蒂身上,将她培养成左右逢源的交际花,试图钓到一个金龟婿。

贾斯汀夫人自以为聪明,却是机关算尽,懦弱的丈夫苦不堪言、抱怨连连,女儿也成了只愚蠢虚荣的花瓶,轻轻一摔就碎。母亲去世时,凯蒂连眼泪也掉不出来,她看着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女人,“一辈子工于算计、勾心斗角,而追求的却是那些低级、无聊的东西。凯蒂觉得她妈妈世俗的一生在某种程度上甚至使她惊讶。”

而贾斯汀在妻子去世以后更是如释重负,和过去彻底决裂,幸福和自由来临。贾斯汀夫人活了一辈子,带给周围人的只有痛苦和折磨,她没有爱,像滑稽的小丑,只有伪装下的利益之交,窃以为她是本书最可悲的人物。

伦敦是浮世,所谓的绅士淑女大多是表演者,他们戴着面纱,自以为美丽,实则暗藏着残酷与心机。这里面唯一坦率的只有瓦尔特,他看透一切却不同流合污,孤傲地沉默着,“他的笑更像是在嘲讽,在他心里这群自娱自乐的人根本是一群傻瓜。”

瓦尔特喜欢读书、逛画廊,而凯蒂喜欢交际场,一个博学寡言,一个庸俗喜欢奉承,可爱情从来不会因为你是一个好人就多眷顾你多些。我知道你愚蠢、轻佻、头脑空虚,然而我爱你。我知道你的企图、你的理想,你势利、庸俗,然而我爱你。我知道你是个二流货色,然而我爱你。”瓦尔特满心的爱在凯蒂看来只是恶心,“一个人由于爱你而遭到你的鄙视。”

原著结尾凯蒂回到伦敦,重投情夫怀抱,她对唐生或许只是欲望,对这个虫豸小人鄙视不已,但遗憾的是,她从头到尾都没有爱上过瓦尔特,无论他有着怎样令人钦佩的人品,。“死的却是狗。”

瓦尔特临终时说的最后一句话,出自戈德•史密斯书写的诗歌——《挽歌》:一个好心人在城里领养了一只狗。起初人和狗相处融洽,但是有一天二者结下怨仇,狗发了疯将人咬伤。大家都预料被咬的人将会死去,但人活了下来,最终死去的却是狗。这是一个隐喻,也是瓦尔特为邪恶的企图付出的代价,他带着冰冷的面容离开,爱中的不平等却比死亡更顽固。

《面纱》从来不是爱情小说,毛姆想表达的东西更为深刻而微妙,一种超越现实的意象从头飘到尾,像诗般空灵,只能隐隐捕捉到,它来源于古老的东方,老庄已为之命名为‘道’。

湄潭府是一个清净地,人的杂念去除,反倒能看到真相。凯蒂第一次看到教堂,以为见到了梦之杰作,仿佛灵魂在涤荡之后纯净无暇。

接下来凯蒂遇到了一些与众不同的人,修道院院长优雅善良,放弃法国贵族的身份来救济异国的孤儿,凯蒂在她面前感觉自己像个扭扭捏捏的女学生;接下来是为爱不顾一切的满清格格,她代表着神秘而深邃的东方文明,平日里就画画、写诗、什么也不干,似乎众生的苦乐哀愁在她面前都是荒诞不经的。

这些人和善友好,凯蒂却觉得自己是陌生的局外人,她们之间流传着一个秘密,不愿意与外界共享。就像我们生活中碰到某些人,无论怎么相处都打不开心扉,感觉往往不会出错,那意味着内心没有默契,高深点解释就是道不同不相为谋。

修道院院长有着圣人般的悲悯,满清格格仿佛循着老庄哲学“无为”地去生活,她们都有定住内心的东西,不会随着外界的起伏一惊一乍。面对抉择时,始终抱着坚定不移的态度,哪怕这诱惑是金钱,是舒适,她们也甘愿为了爱和信仰舍弃一切,并不会觉得遗憾,反而更安宁,因为在这个物欲横流的世界里,她们始终在创造美的事物,读书、画画、给周围的人爱。

而伦敦的所有人物都是在追求外在,为了名利地位患得患失,追求永不满足的欲望,他们没有原则,把自私当智慧,但万物都是有道的,我们的小心机终会湮没在宇宙中,事物总会应着规律发展,偏离正道会心境浮躁,它的回应也往往歪曲,就像虚伪的夫妻关系,邪恶情欲的咎由自取和卑鄙念头的惩罚。

“道也就是路,和行路的人。道是一条世间万物都行走于上的永恒的路,它赐予万物行事的法则,然后任由它们自长自成。”顺应道会安宁,忤逆道内心便会鸡飞狗跳。

凯蒂来到湄潭府后,好像始终有什么事物在隐隐约约、持续不断地向她发出召唤,这个虚荣浮华的女人在新鲜观念的冲击下,渐渐看清自己的浅薄,她知道,远方存在着一块神秘的精神国度,在那里,她将获得新生,一切伤痛终得到救赎。这不是依赖于某人的爱情,也不是无止境的欲望,精神的羁绊统统消失,留下的只有一个自由独立的灵魂。母亲、瓦尔特、唐生只是寻道路上的过客,苦难反而成了前行的明灯。

小说最后,凯蒂顺应了修道院院长说的那句话,“当爱与责任合二为一,恩典便与你同在。”她希望将女儿培养成一个无畏坦率的人,找一份好的活计养活自己,而不是像从前的自己,为男人和地位而活。凯蒂眼前的景色越来越清晰,她找到了一条通往安宁的路,幸福将不再是遥不可及。

《面纱》的书名出自雪莱的作品《别揭开这神秘的面纱》,这首优美的诗仿佛是小说的浓缩版,只言片语间涌出无限意境,仿佛在低声倾诉:生命是场幻觉,爱与真知是唯一的光。  

“别揭开那些活着的人们称之为生活的华丽面纱:

尽管这都是些不真实的假象,

但却模仿着我们所相信的一切

而随意地涂抹上颜色,在其背后潜藏着恐惧

和希望,交织着不同的命运;谁曾将

他们的影子编织在那幽远的深谷中。

我认识这样一个人,他曾揭开这彩色的面纱,他在寻找,

他迷失的心灵是如此柔软,令他不懈追求着他爱的归宿

但却未曾寻到。唉,这世上已无一物

能够寄托他的爱。

他行走在沙漠的人群中,

就像是无边黑暗中的一片光辉,灰暗画面里的一块明斑,

他拥有一颗追寻真知的灵魂,

但像那传道者,也无法寻觅它的踪影。”

主编|周祚

责编|黄协锋&BIUBIU

李梓一个喜欢吃喝玩乐的大龄儿